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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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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3 章

時有人說走錯路,但是絕大多數的路都能回頭,那什麽才叫不歸路呢?

嘗到甜頭的我們成了打家劫舍的常客,我們不斷變更著地點,將罪惡的身影隱匿在了黑夜中。

偶然有一次我們碰到了同樣依靠入室維持生計的兩兄弟鐵子和柱子,我們四人一拍即合,組成了一個團隊,每次輪流分工,安排好誰踩點標記,誰入室搶劫,誰放風,最後再按人頭分錢。

我們說好了只劫財不害命,也確實是那麽做的,因為行動有素,加上計劃周密,所以四個人又在短時間內積累了一筆財富。只是那兩人的習慣不好,每每得了錢財都要肆意揮霍一番,我囑咐狗子不要學他們的毛病,壞毛病只要一經沾手就戒不掉了,難如登天。一開始狗子連聲應著,也不反駁,但他也終究是個而立的成年男人,不肯再聽我安排,這讓我心生不悅。

學好要三年,而學壞只需要三天。狗子終究變得跟那兩個人一樣,我不再多說,我心裏知道有一天我們還是會分開,下一次分開也許就是一輩子,在有限的時間裏,我只能盡可能由他去,只要別闖禍,什麽都好說。

可是他還是闖禍了。

那天我們踩了一個較為殷實的人家,依舊是一個夜裏,我們悄悄摸了進去,這一次我們膽子大了一些,哪怕這戶人家有個七歲的孩子也沒有在意。剛開始一切順利,可不知道是狗子通宵打牌還是還沒酒醒的緣故,他在捆綁的時候洩了氣,沒有將男人捆實,男人找準時機掙脫束縛趁機趴在窗口企圖吶喊呼救。

“搶......”我眼疾手快想要上前捂住男人的嘴巴,可是在身強力壯個頭又比我高的男人面前我瞬間落了下風,他狠狠將我甩開,我嘭得一聲就撞到了櫃子上,後腦勺磕在櫃角有些鈍痛,眼前一片眩暈。

這次是我、狗子、柱子在屋裏幹活,鐵子在門口放風,見到我受傷,柱子停下搜索的動作沖過去一腳就踹在了男人的肚子上,男人吃痛地倒地,柱子見狀就要撲上去被男人打滾著躲開,男人的手腳也靈活,直奔正在捆他媳婦兒的狗子也撲了上去,一把用胳膊勒住了狗子的脖子就要拉開他。狗子推開已被捆綁好的女人奮力掙紮起來,柱子又上去一拳打在男人的太陽穴上,男人面色通紅死咬著牙關就不松手,任憑狗子如何扣弄,柱子如何拳打腳踢,掙紮中狗子的面罩掉落,一時之間鬧出的動靜太大,驚醒了屋子裏的孩子,那小孩子打開門的瞬間柱子就沖了上去捂住她的嘴,拖到廚房拿了刀抵住女孩兒的脖子威脅男人停手。

“放開他。”柱子不敢放聲說話,男人見狀迅速放手退後,雙手舉高緊靠著墻,床上的女人從鼻腔裏驚叫著,由於雙手被困在了身後,只能用頭抵著床小幅度地朝柱子磕頭,男人突然跪在了地上雙手合十開始祈求。

“我女兒還小,我女兒還小,你們要錢都在床底下,你們拿了就走吧,我保證、我發誓什麽都不說!”地上的男人苦苦哀求,床上的女人磕頭求饒,狗子緩過勁後趕緊來扶我,我喘著氣齜牙咧嘴地坐在了地上。

“哥,咋辦?”狗子一邊幫我揉著頭一邊在我耳邊詢問,我環顧四周,看著他全然暴露的臉,再看看淚流滿面已經嚇壞的孩子還有一直磕頭求饒的夫妻,又看到滿頭是汗的柱子顫抖著雙手,我的心一陣接著一陣地打鼓 。

一步錯,步步錯,步步錯,沒有回頭路了。

見我一直不說話,狗子有些急了,他的聲音有些放大。

“哥,拿主意啊,咱們是打暈了再走還是......”狗子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了,只想著走不走的問題。

聽出狗子的言外之意,這一家子更加激動,女人磕得更急了,男人趴在地上完全低下頭地懇求著。

“我發誓,我真的發誓,我只想要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在一起,我什麽都可以不要,我孩子還小,我孩子還小,我什麽都不要,我發誓什麽都不說,求求你們了。”男人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。

見我還是不說話,男人的懇求愈發密集。

“大哥,大哥,你們也有家人對吧,我什麽都不要,我只想我的家人好好的,我知道你們心善,放過我們,你能一定有好報。”男人抖得像篩糠一樣,打出了對我來說最不值錢的牌。

我也有家人,我也有根,只是我的家人現在死的死,病的病,還有個不見蹤影,我之所以走到今天,家人的原因占了一大部分。我也想一家子平平安安,我也想一家子幸福美滿,可是生活總是一個玩笑接著一個玩笑地開,一次又一次地奪走我幸福的機會。我本來有個對我好的姐姐,姐姐死了,我本來有能吃飽飯的機會,叫人毀了,我本來有穩定的生計,生計沒了,我本來有個健碩的媳婦兒,媳婦兒病了,我本來有一個小兒子,兒子賣了。十幾年磕磕絆絆,我走到今天,什麽都沒有,像個得病的老鼠人人喊打,好不容易找個不害命的活計,本來大家互相配合今天就過去了,結果一切都搞砸了,現在對我說:你也有家人,你心善,你會有好報。

心善有好報我的姐姐怎麽死得這麽慘?心善有好報我為啥吃不飽飯?心善有好報到底是哪個天爺的謊言!

“天爺撒謊,你也一樣。”我這樣說著,我不相信這樣的謊言,也不相信今天有人拿刀抵住他的脖子明天他就會算了。

“哥,你歇著吧。”十幾年的兄弟,狗子明白了我的意思,幹脆利落地上前重新捆住男人,將夫妻二人的嘴巴堵得嚴嚴實實。

許是感覺到今天在劫難逃,男人和女人都絕望地顫抖了起來,他的雙眼瞪得通紅,死死盯著我,怨恨的眼底都是不甘,我在想曾經我的眼睛是不是也是這樣的?

耽誤時間太久,我們必須速戰速決,我上前就著柱子的手給了孩子一個痛快,狗子幾乎在同一時間抹了那對夫妻。柱子嚇得雙腿癱軟,我讓狗子扶著他,我們拿上錢財逃離現場。

“咋回事啊今天?”鐵子在樓下看到我們的時候有些著急,埋怨我們怎麽這一次這麽久,當他看到柱子沾滿鮮血的雙手和魂不守舍的臉時,還有什麽不明白的,他嘴裏罵罵咧咧地從狗子手裏接過柱子我們逃離了這裏。

回到廢棄廠房—我們的臨時住所時,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沈重,氛圍一時之間有些凝滯,我坐下脫光上衣,用衣服將自己擦了個大概幹凈,血漬抹開在我的軀體,點點融進我的毛孔,我擦不幹凈了。

看著狗子發呆的樣子,我的憤怒從心裏幾乎要炸裂出來。

“你一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牌,不然就是找小姐,使不完的勁兒,到了幹正經事的時候偏偏靠不住,你為啥沒有捆好那個男的?”我越說越生氣,上去給了狗子一拳,將他打得平躺在地上。

“你為啥蓋不住你的臉!為啥!為啥!你把啥都毀了!回不了頭了!”我將壓抑的憤怒都發洩了出來,將我對這些日子的不滿都化作力量踹在了狗子的身上。狗子任憑我拳打腳踢,翻來覆去捂住自己的臉,然後逐漸蜷縮著身子,抱頭不言不語。

“妙子,那現在咋辦呢?”鐵子摟著柱子問我,找我拿主意,他擔憂地摟著柱子的肩膀,時不時拍打柱子的臉頰。

“你們是留下還是走人?”我斜眼看著柱子失魂落魄的臉。

“留下。”鐵子回答得很快,比起柱子,他仿佛已經全然接受了這樣的結果。

“事情已經這樣了,只能兩眼黑走到底,反正都是死,幹幾票大的也值了。”我坐下靠在墻上,經此一遭,幹一票和幹幾票已經沒有區別了,爛命一條,也再不用咬牙過了。我看著狗子透過手指的縫隙打量我,又沒忍住給了他一腳,他悶哼一聲又把頭埋進了胳膊裏。

“我留下,哥。”狗子的聲音從臂窩裏傳來,悶悶得,實在窩囊。

我的脖子酸痛,忽然的放松讓我緊繃的神經有了喘息的機會,隨之而來的耳鳴讓我捂住了頭。

青藍色的光薄薄地鋪在窗戶上,我悵然望著外面即將冉冉升起的太陽。

姐姐,胡丫,我回不了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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